【台风】爱情教育（十九）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 （十五） （十六） （十七） （十八）
※※※※※
王天风的手是文人的手。
纤长的手指白皙无瑕，修剪整齐的指甲抵在他的玳瑁衬衫钮扣上，薄薄的笔茧擦过衣料，发出节制的细碎声响。
明台低头看见他曲起的指节突出薄薄的皮肤，涂着一抹蒸熟的粉，中指指腹侧边有一道轻浅的痕迹，大概是阅读文献时让纸割伤了。
明台记得把这双手捧在掌心亲吻的感觉──老师的手柔软得像是神殿中央女神像衣服的皱褶，温度又凉冷得像是不可进犯的大理石阶。
无论如何，现在这双手专注在他胸前的钮扣上，笨拙而缓慢的解开了第三颗钮扣，沾染湿气的手指一顿一顿的，频繁眨动的眼睛诉尽了他的焦躁不安。
他的老师真是可爱。
明台低下头吻上了老师的额头，感受到怀中人的身体的细微颤动，王天风往后退了一步，眉头微皱，似乎对学生的举动感到不满。
明台当然不会知道，像王天风这样的人，要主动踏出这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气。
可是王天风也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踩在了青年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啊…暖和多了。」
明台呼出一口气，王天风一直盯着浴池中漂浮的玫瑰花瓣，在角落缩着身子，没理他。
明台就这么看了对方好一阵子，没法子，只得手脚并用的凑过去，作势要倾身亲吻，趁势握住了沉在水中的那只手，激起的轻柔的水波流过指缝时他慢慢地收紧，直到指间相扣得再无缝隙。
「老师把我留了下来，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他的眉眼弯弯，嘴角微翘，像只狡猾的狐狸，顶着好看的皮毛撒娇讨爱，私底下却胡作非为。
王天风一时不知做何回应，只能僵硬的握紧青年的手，浑然不觉有个比水温更烫人的热源贴了上来，附在耳际，吮着耳垂，含糊地说：「我真的很想你。」
明台将下颚搁在老师的肩窝，轻轻的蹭了蹭。
短暂的沉默后，明台幽幽开口：「对不起，我很没用。」
王天风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暧昧的气氛中听见青年的道歉。
「我一直很害怕失去老师。」他艰难的吞咽着，要将十七岁以来的伤口与老师坦诚相见，「所以我想尽办法来绑住你，一开始用学生的身分，后来是用合同，最后是那种诡异的关系。」
「我以为只要这样，我就不会受伤。」他将脑袋埋进老师温暖的肩窝中，暗自祈祷对方不要发现自己嘴唇的颤抖，「直到老师和那个男人接吻时，我才承认自己没有办法做到。」
「我很痛苦，也很害怕，明知道这种占有欲会将你推得越来越远，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他的声音彻底闷在了王天风湿润的皮肤上，眼泪也落了下来，顺着肌理滑进水中，激起一个浅浅的波纹，「不管是和老师吃饭或是上床的时候，即使是现在，我都不安得要疯了。」
「我害怕下一秒你就要离我远去。」
他咬紧嘴唇，拚命克制着颤抖。
王天风突然觉得眼前青年的身体缩得很小很小，像是个无助的七岁的男孩，稍不注意就要被冲散在人海尽头。
于是他伸出手，坚定的拉了几乎陷溺的对方一把。
拂上后脑的动作很温柔，他将青年湿漉漉的身体从水中带起来，与他贴着身体，心跳迭着心跳。
「明台，别怕，老师在这里。」
王天风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学生柔软的头发，怀中的青年顺着依恋温暖的本能，拚命的往暖源缩紧。他喊着「老师、老师」不知餍足的索吻、讨要拥抱和疼爱。
「老师是我的、我的……」明台这么说，眼泪却掉下来，落到老师的胸口，急急忙忙地想抹去，手腕却被捉住，轻轻的吻了一下。
那是一个不带情欲的吻，漫溢着温情，写满了包容。
「唔…老师？」
明台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他撑起身子，甩甩脑袋，直视着眼前的景象──
他的老师浑身湿透的躺在爱情宾馆的床上，白皙的皮肤布满星星点点的齿痕和吻痕，其中不乏深得渗血的，简直就像是自己在手指上咬出的丑陋痕迹。
「老师，我…对不起……」明台惊惶的后退几步，直到半个身子悬在床外，退无可退。
此时，瞇起眼的王天风追了过来。
青年愣愣地看着对方的瞳孔倒映着自己的狼狈的欲望。
王天风趴在他的眼前，睫毛颤动，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别走。」
说出口的不是恳求或命令，而是最真诚的祈祷。
他跪在明台的眼前，直起身子，捧起青年的面颊，俯视着对方：「我不想失去你。」
「十年前的我，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他一字一顿，态度从容。因为他知道，唯有剖出内心最深层的恐惧，才能洗去青年的不安，「直到遇见了你。」
明台的双手撑在身后，不可置信的听着老师的告白。
「那年，我失去了所有的家人，论文的指导教授也突然去世了。」
「我失去了目标与活下去的动力，但也做不出伤害自己的事，只有每天晚上，祈祷自己不要再次醒来。」
「当我逐渐远离人世的时候，你成为了我与世界的联系。」他的语气认真，眼神却温柔如水，淌著名为明台的水流，「当然，要教育莽撞又调皮的你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你也成为了我最重要的人。」
「可、可是…我明明就只会无理取闹，明明只会给老师添麻烦，明明──」
明明把老师逼得离开了。
明台摇着头，不可置信。
「我知道，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王天风垂眸，语气染上了沉重的愧疚，「我从你身边逃跑了。」
「不是的、不是老师的错……」
这是什么样的人呀。
明台抬起头，老师较十年前多出的那撇胡子提醒着他眼前的现实。
眼前的人，正是连他幼稚的缺点都一起爱着的，他的老师。
「不是我的错，难不成是你么？」王天风自嘲的轻笑出声，「我一直都在说服自己，离开是为了你好，然而这并不是现实。」
「我离开你，并不是不相信你的感情。」他颓唐的坐下来，盯着自己虎口上清晰的咬痕，感叹自作自受，「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我不相信这个大你十二岁的无趣男人，能一直被你所爱。」
「我害怕你终有一天会离开我，所以先选择了离开。」
恐惧失去挚爱的痛楚将会割裂了心脏，于是先残忍地把自己从爱中切割出来。
「当我以为一切都无法挽回时，你找到了我，就像当年逃课的你一样。」他向前倾身，吻上了青年的嘴唇。
「我爱你。」
这是他四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的告白。他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如何，因为现况甚至有些荒唐可笑──他赤身裸体、鬓发凌乱，气喘吁吁的带着一身狼狈的痕迹跟自己心爱的学生倾诉心情，语序甚至紊乱得如果作为书面报告，他绝对会亲手撕烂。
「老师犯规了。」双颊挂着泪痕的明台哽咽着嘟囔，「所以我要罚你。」
「罚我什么？」王天风眨眨眼，万分认真：「如果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
「我要罚你，永远待在我身边。」
作为回报，他得到了一个笨拙而温暖的拥抱。
TBC
下章开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