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守望

【台风】爱情教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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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檢查結果比想像得還要糟。

良性腫瘤這種病,王天風不是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只是從沒想過賄選在他應該與明台共度最後時光的這個時候。

以往的他習慣於貧窮與困頓,對上天造弄一向都是勇於迎戰,可他如今卻不得不開始責怪上天,怪他連讓他們製造最後一點美好回憶的機會都吝惜給予。

 

「沒事、沒事。」走出診間前,王天風早就發現了明台雙手的顫抖,但是他還是忍到了病房才輕輕的握住了它,「醫生說過,是良性的,只要切除就好。」

「可是、可是,那很嚴重吧?要動刀的,怎麼想都──」

「明台。」王天風捧起對方的臉頰,以一種溫柔而不容質疑的語氣說:「看著我。」

於是明台用一對盛滿困惑、不安、痛苦的眼睛望向他的老師。

這是他的老師啊。給了十七歲懵懂無知的少年人生方向的老師,給了二十七歲的青年愛與希望的老師。

相處愈久,明台就愈是愛他,可愈是愛他,明台就愈是感到絕望。

他怨恨上天,怨恨人事,十年前的現實殘忍的從他身邊帶走了王天風,十年後他們好容易相逢,偏偏命運又要以疾病這種荒唐的理由折磨他的老師。

「我不會有事的。」能將哄孩子一般的話語說得像是誓言這件事,恐怕只有王天風做得到了,「你只是一時太恐慌了,良性腫瘤病例很多,絕大多數都康復了。」

「可是,那只是統計資料,怎麼能和老師相比?」

平時越是理性的人,面對絕望時往往會呈現更大的反差,稍早還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的明台如今像是個耍賴的孩子,拒絕相信分析與接受任何安慰,怎麼也止不住紊亂的思緒,不安與悲傷漫出眼眶,讓王天風穿著紙拖鞋的腳踩在指尖上,用吻抹去了。

「唔……」

明台順勢摟住王天風,緊緊的將纖瘦的人圈在懷裡,對方股股的心跳很堅定,讓他既安心又心疼。

他正把把挚爱捧在手心,用生命去惦量,毫不訝異天秤上的二者全然相等。

王天風是他的一切。

而他的愛現在靜靜的站在原地,伸出手輕拍著他微微彎曲的背脊,過了一會,輕聲問道:「冷靜點了嗎?」

「嗯。」明台的下巴依舊抵在他的肩窩,眷戀的蹭了蹭,「能再讓我抱一會嗎?一會就好。」

「只能一會。」王天風揉揉他的腦袋,自己湊了過去。

 

 

明台一晚上睡睡醒醒,他躺在看床的人專用的躺椅上,一直側著身子望著王天風。

他的老師就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現在卻令人感到如此遙遠。

王天風背對著他,被子蓋住了大半個背部,隨著平穩的呼吸緩緩起伏,老師的髮絲在黑暗中看起來柔軟的不可思議,他多想碰觸它們,讓王天風安慰自己,溫言說只是惡夢而以,然後輕輕的把他摟進懷裡,放任他睡得昏天黑地。

可是他不能,尤其是現在。明台告訴自己:我必須學會長大。

對明台而言,成長始終是一瞬間的事情。雛鳥尚未準備好脫離母親的羽翼就成了孤兒,從那時候起他就一直在強迫自己長大,有意無意的,唯有王天風看透了這點,把那個彷徨不安的男孩從他的心口抓出來安撫與教訓。

可現在明台不能奢求王天風的安慰了,他必須成為王天風的完美伴侶,一個全心全意的的支柱,於是他把男孩趕回心裡,關上門,鎖上大鎖,困近暗無天日的牢房裡。

 

 

明台隔天向公司請了假。

他的習慣一向是早上好幾天交代好代辦事項,因此幾天不上班並不礙事,文件的部分他也習慣帶回家看,但是王天風卻對此感到介意。

「就算不在這裡看著我,我也不會跑的。」他皺著眉看著盯著自己用早餐的青年,「我聽江秘書說了,你最近沒怎麼進公司。」

「新企畫已經上軌道了,所以沒問──」

「明台…」王天風放下用到一半的粥,將手貼上了青年放在腿上的掌心。

他住院的這半個月,除了得知檢查結果當天的失態,後來的明台一直表現得乖巧、懂事又細心,若是明台真的能放下恐懼,陪他一起面對病情,他當然樂見其成,但是從對方反覆揉搓的手指與日漸加深的黑眼圈中,他看見明台的身上寫滿了赤裸的焦慮,但是卻被他用一種最糟糕的外衣包裹起來,佯裝成一個冷靜自持的成熟男性。

這種偽裝飾王天風教他的,當然對老師本身起不了作用。王天風為此第一次感到懊悔,明明他的教育幫助了學生在商場上叱咤風雲,卻導致他在生活上的誤用。

明台太年輕,不能永遠戴著面具活下去,何況是為了一個一直都在利用他的傢伙。

於是他起身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下寫了張紙條,慎重的遞給了年輕人。

「你今天先回家休息,然後明天幫我帶些換洗衣物,還有上面寫的東西,好嗎?」

明台愣愣的接下紙條,先前一直隱忍的不安逐漸浮現在眉眼之中:「要是我不在,老師突然有什麼需要該怎麼辦?」

「你別搶了護士的飯碗。」王天風笑他,同時伸手替伴侶整理外套的衣領。

「我只回家半天。」明台終於回復了一點大男孩的樣子,摟著他的腰撒嬌,「老師不會離開我吧?」

「快去。」王天風催促他,臉上掛著淺淡的笑容。

 

 

明台離開不久,王天風慢條斯理的接起電話,淡漠的說:「你可以滾上來了。」

他很快掛斷電話,為自己的好心而感動──他成功的避免了明氏集團的大少爺在醫院底下用手機怒罵弟弟的伴侶這事上新聞。

敲門聲又急又快,一點不像探病的親人,於是王天風慢吞吞的開了門。

「走得挺快,最近減肥了?」

「你給我閉嘴!」

明誠繞過兩人,把水果籃放到桌上,說:「大姐人在國外,讓我們代為問候。」

「替我謝謝她。」王天風真誠的說,邀請二人在長椅上坐下,自己則坐在明台看床時一直坐的椅子上,「不過,你們大可不必這麼費心。」

「你這話什麼意思?」明樓被他激得有點惱火。

王天風雙手抱胸,開門見山:「我們的合約只剩下七天,在這之後,我們就是毫不相干的人了。」

「瘋子,我並不想在現在跟你談──」

「我倒覺得,現在談正好。」王天風說,「趁著明台不在,而我還能好好說話的時候。」

「你這話什麼意思?」

「腫瘤倒是最簡單的部分。」他說,「根據全身檢查結果,我的身體到處都是毛病,什麼時候就走了也是正常的事。」

「瘋子,你給我聽好了,不管是什麼毛病,明家都能找醫生來給你治的,所以你不准放棄自己。」

明樓早就知道王天風一瘋起來誰也管不住,但是沒想到他會不重視自己到這等地步。

「誰說我要放棄了?」王天風哼笑,交換了翹起的腿,「我自有辦法。」

「你能有什麼辦法?」對方毫不在意的態度讓明樓不禁提高音量,「你在這裡沒有半個親人,也沒有存款,只有少得可憐的研究經費!」

「我就是這麼活下來的。」王天風打直了背脊,坐得無比端正,「以前如此,現在如此,未來也是如此。」

「那你的姪子呢?」明樓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嘗試挽留他。

「他拿到了全額獎學金。」王天風的嘴角漾起溫柔的笑,「很湊巧,不是嗎?」

「王天風!」

明樓氣急敗壞的站起來,一旁的明誠趕緊擋在二人中間緩和氣氛,但明樓毫不在意的越過的地指著對方質問:「你對明台,難道就沒有一點留戀?」

王天風愣了一秒,瞬間握緊的拳頭緩緩鬆開後,呆版的答道:「沒有。」

「阿誠,你放手,讓我現在就打死這瘋子!」讓明誠駕著的明樓怒吼,「你知不知道那小子被你折騰成什麼樣子?」

 

「我知道。」他作出了機械般的回答。

就是清楚,他才必須離開。

 

長痛總不如短痛。

 

知道多說無益,明樓揉著太陽穴問:「說吧,你想要什麼?」

「一張飛到美國的機票,時間越快越好。」王天風垂下眼思考一會,補充道:「還有──」

 

 

 

隔天出發到醫院前,明台收到了一個信封。

上頭沒有收件人,也沒有地址,只用端正的字跡寫了「明台」二字。

他狐疑的打開來,發現裡面只裝著一張支票。

明台仔細的端詳了一會,才發現那串熟悉的數字代表的意義──

 

是婚姻契約中他所應擔負的金額。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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