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守望

【台风】爱情教育(五)

(一) (二) (三) (四)

 

 ※※※※※

 

心脏被掐着是什么感受?

就像有无数的荆棘缠绕着阻碍跳动与血流,每挣扎一次就扎得更深。

可明台没有放弃逃脱,若是换做十年前的他一定有勇气直接冲到王天风面前问个究竟,如今在商场打滚多年的他却变得胆怯,风险与算计占满了他的生活,于是凡事讲求理性,这种无法掌握事情全貌的感觉令明台焦躁──尤其是当他发现张玲成为了比当初极具魅力的女性、正在旅馆旁的一间高级咖啡厅撑着脑袋等待自己的时候。

「你好,许久不见。」她微微一笑,「要喝点什么?」

「黑咖啡,谢谢。」明台甚至没看menu一眼。

明台轻轻啜了一口咖啡,像是装成大人的孩子轻轻皱眉,明明应该开口要砂糖,最后却问了个最无关紧要、又至关重要的问题:「请问…老师过得好吗?」

「很好。」她如王天风所愿的回答。

如果一个人做检查算是好的话。

「所以…老师在旅馆里吗?」

「理论上是在的。」她刻意含糊其辞,而后挑了明台一眼,「你大老远跑来,想问的就只有这些吗?」

「如果张教授还有什么愿意与我谈的,我很乐意听。」他尽力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具攻击性,「不过有一点我要声明,那就是,老师是我的伴侣,这一年多以来都是。」

 

胃镜检查前的禁食时间,王天风戴上眼镜,坐在病房里阅读带来的资料,然而那些习惯的学术用词突然像是锁上密码似的,看了一小时都看不进什么东西。

倒不是对于检查结果的害怕,而是每当他放空脑袋,就会想起明台早上受伤的神情,恳求的语气泛红的眼眶,所以他还是强迫自己阅读,以遏止想马上放弃检查,往最快的路直直开回家去,打开门替伴侣做晚餐,等到餐桌上摆满了明台的最爱,他就要告诉明台自己有多么珍视他。

以明台的性子,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去哄,可是到后来一定会原谅他,就像他们以前的每一次争吵,先示好的几乎都是温柔的青年。

王天风合上论文集,掀开被子,在床头站了一会,待要伸手去整理包包,却发现里头的手机不见踪影。

这时,门被轻轻打开了。

站在眼前的,正是张玲。

「你该不会…」王天风心中的警铃大作,「…去找他了?」

「我都告诉他了,按照你希望的方式。」他的妹妹往前走了一步,迎向兄长错愕的目光,「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决定了。」

「我是个好妹妹吧?」她对王天风露出笑容,有点酸涩,有点甜蜜。

「谢谢你。」他轻轻抱住妹妹,真诚地说。

尽管学会了化妆打扮,性格也变得大胆直接,然而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家人,真的一点没变。

尽管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但是他对于明台的渴求并没有丝毫消减。

真是贪得无厌。

他不仅需要金援,如今,还开始奢求爱。

 

换上宽松的病号服,王天风走入诊间。意识镇静的作用的很快,检查带来的恶心感却迟迟无法退去。这时候他才开始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要是小家伙在这里,一定要红着眼眶哭着喊他:「老师。」

一个钟头后他开始少量饮水,持续的不适让他几乎忘记了饥饿,于是他躺到床上尝试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去前听见了一个节制的开门声。

刻意放慢的皮鞋声与西装布料的摩擦声昭示了来人的身分,王天风没有睁眼,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一切。

当那人在他的床前坐下来,一声不吭的坐了半个钟头,他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准备好了。

有谁的一生会有这样一个规划:做好失去挚爱的心理准备?

 

他的心续从未如此繁乱,如果说这才是恋爱,那么他至今为止似乎从未认真的爱过一人。

紧张使缓缓散去的恶心又冲上喉头,他轻轻抿住嘴唇,祈祷那人不要发现,这时,搭在腹部上的手让那人轻轻牵起,视若珍宝的握住了。

「老师很不舒服吧?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到。」

他低声忏悔。王天风在上头摸到了黏腻湿润。明台的痛苦分毫不差的传了过来,他想睁开眼睛,告诉他,这一切是自己该担负的罪孽,但是明台却一直持续着苦恼的忏悔。

「我没想到老师过得这么辛苦,只会一直要求你给我爱。」

「我的爱给了老师负担,早知道的话,我就会把合约撕烂。」

「明明只要找个理由当你的赞助人就可以解决的事,我却想出了这个烂方法。」

「一开始,我只是想要留下美好的回忆,然后回到正常生活去,但是和你生活了这两年,我发现,我真的回不去了。」

「老师,即使我做了那么多错事,惹你生气,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了解,从十七岁到现在,我仍然是真心──」

「明台。」闻言,王天风猛地睁开眼,制止了青年,「别说了。」

如果在此时听到告白,他一定就怎么也无法放手了。

「老师?你一直醒着吗?」

「被你吵醒的。」他故作严肃的训他,「你不去开会,到这里干什么?」

「老师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哪有心情开会。」明台激动得几乎要站起身,「要不是张教授告诉我一切,我到现在都还以为你在开心的旅游!」

王天风有些艰难的坐起身,按下激动的青年,尽量使自己保持淡然:「她…告诉了你多少?」

「小时候的事、为什么会和我结婚的事,还有你们的事。」

尽管是透过转述,明台仍然从王天风的往事中读到了最赤裸的、没有修饰的悲苦。

「我没让她说那么多的──」至少妹妹的事他打算隐瞒,毕竟对方已经有了快要订婚的对象。

「她很像你。」明台说,「直来直往的,性子又急,但是很讨人喜欢。」

虽然说的是别人的事,可是明台阴郁而饱含爱意的眸子却一直望着他。王天风让他看得别扭,想扭头闪避,却让紧紧牵着的手拉了回来。

「你大可不必这样。」王天风窘迫的说,对于明台的深情他本来就难以习惯,确切的说是他自觉担当不起。何况是现在契约期限只剩不到一月的时候,他更是急急的想要划清界线,「毕竟我一直在利用──」

「我爱老师。」明台毫不在意的握紧他的惯用手,仔细地用暖热的手掌包裹着,放到胸口拍了拍,「老师也爱我,对吗?」

他看着王天风,眼神里带着骄傲的小少爷从不易见的恳求。

不是对于爱的那种撒娇讨好,而是真切的肯定眼神。

这份真情烧得王天风胸口发烫。

 

干呕的欲望不可思议的在一个轻浅的吻后烟消云散了,明台抬起头,伸手理了理老师散落的鬓发。

「睡吧,我会一直守着老师。」

「只到我睡着为止,你就得回去开会。」王天风重申他们的约定。

「一星期后的检验结果,我要陪老师一起来听。」

「知道了……」

明台满意的往王天风的手背献上一吻,随后看见红着耳根的王天风翻过了身子,哼了一声不再搭理自己。

 

王天风醒时明台已经离开了。

床头留着一朵玫瑰,拔去了刺的花梗压住了米黄便条:

老师好好休息,晚上我给你煮粥带来。

 

便条上挟带着玫瑰香气,是他喜欢的味道,是奔放热情又浓郁的,明台的味道。

 

于是他放弃了起床读论文的想法,乖乖躺了回去。

「面对小狼狗,哥哥可真是听话啊!」不久后进房探望的张玲揶揄他,手中捏着的花梗转了一圈,「这个,要帮你做成干燥花收藏吗?」

王天风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的把纸条折好,收进包包的内层里。

 

如果两人之间没有一张契约隔着,能给他的何只是这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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